就在风县一二把手急匆匆赶往林城市委负荆请罪之际。
沙河镇。
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。
高育良为了学生大闹风县县委、一脚踹开县委书记大门、指著鼻子怒斥县太爷的消息。
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,不到十分钟,就传遍了整个风县官场。
沙河镇作为这场风暴的震中,自然更是人尽皆知。
镇委大院里。
那些原本还在观望、甚至准备看祁同煒笑话的干部们。
此刻一个个心惊胆战,只觉得后背凉颼颼的。
太可怕了!
一个市委常委、副厅级的大佬,为了一个镇委书记,竟然不顾体面,不讲规则,当场掀了桌子?!
这哪里是老师帮学生出头?
这分明就像是儿子看到亲爹受辱,含恨出手,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回场子!
之前那些觉得祁同煒“没靠山”、“软柿子”的想法,此刻全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。
大家虽然还是不清楚祁同煒和高育良具体关係到底铁到什么程度。
但有一点,所有人心里都达成了共识——
这位新来的祁书记,背景通天!
绝对不能惹!
谁惹谁死!
连县委书记都被踹了门,应鸿祺那种靠熬资歷上来的“地头蛇”,在这条强龙面前,恐怕连只蚯蚓都算不上!
一时间,镇委大院的风向,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。
原本对祁同煒准备阳奉阴违的干部,此刻都开始琢磨著,怎么才能去新书记面前露个脸,表个忠心。
……
镇委副书记办公室。
金子轩坐在椅子上,手里拿著茶杯,却一口也没喝。
他眼神闪烁不定,大脑在飞速运转。
李昀澈之前评价他是个“笑面虎、真小人”,一点没错。
他这个人没有原则,没有底线,唯一的信条就是——利益!
而且极其敏感,也极其现实。
高育良“衝冠一怒”的消息传来的一剎那,金子轩心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隨即,狂喜涌上心头!
机会!
天大的机会!
他之所以能当上这个副书记,是因为他是县长吴银隆的远房表亲。
但这点亲戚关係,在绝对的权力面前,屁都不是!
这次吴银隆得罪了高育良,眼看就要自身难保,甚至可能要栽个大跟头。
那他金子轩怎么办?
跟著一起陪葬吗?
绝不!
金子轩瞬间做出了决定。
什么远房亲戚?什么县长表哥?
在通天的背景面前,都是垫脚石!
这位新来的祁书记,年轻,背景深厚,不过却是初来乍到,手底下正是缺人的时候。
如果这个时候,能第一个衝上去,纳上投名状,成为祁书记在沙河镇的“带路党”……
这就是从龙之功!
等祁书记將来高升了,自己在沙河镇的位置,岂不是也要跟著动一动?
甚至取代那个草包应鸿祺,也不是不可能!
想到这里,金子轩再也坐不住了。
他站起身,走到镜子前,仔细整理了一下衣领,又把那副金丝眼镜扶正。
对著镜子,练习了一下笑容。
那种標誌性、人畜无害、谦卑恭顺的笑容。
完美。
金子轩深吸一口气,拿起笔记本,快步走出办公室。
来到走廊尽头,那间掛著“书记办公室”牌子的房间门口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抬起手,轻轻敲响了房门。
“鐺、鐺、鐺。”
敲门声很有节奏,不轻不重,透著一股小心翼翼。
屋內。
正在翻看沙河镇歷年財政报表的祁同煒,头也没抬。
“进。”
声音平淡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门没锁。”
“吱呀——”
房门被推开。
金子轩走了进来。
进门的第一件事,不是说话,而是先弯下了腰。
腰弯成了九十度,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,声音里透著十二分的恭敬和諂媚:
“书记,忙著呢?”
“没打扰您工作吧?”
金子轩像一条闻到肉味的饿狼,却披著哈巴狗的皮。
“您要是不忙,我想向您匯报下思想。”
祁同煒放下手中文件,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在这个“笑面虎”脸上扫了一圈。
虽然早听李昀澈说过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、真小人。
但这变脸的速度和姿態的卑微,还是略微超出了他的预期。
半小时前在会议室,这傢伙虽然眼神热切,但也端著副书记的架子,这才多大一会儿,骨头就软成这样了?
“坐。”
祁同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,声音平淡。
“哎!谢书记!”
金子轩只坐了半个屁股,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地道。
“书记,您真是有位好老师啊!咱们育良书记,那是真拿您当亲儿子疼!”
祁同煒眉头微挑,没说话。
金子轩见状,立马竹筒倒豆子,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。
“就在刚才!一个小时前!高书记杀到了县委大院!那场面,嘖嘖嘖,是相当的火爆!”
“听说高书记二话没说,上去就是一脚,直接把王洪涛办公室的大门给踹开了!指著王洪涛和吴银隆的鼻子,劈头盖脸一顿痛骂!骂得那是狗血淋头,连句整话都不敢回!”
“我看吶,这次王洪涛和吴银隆是彻底栽了!得罪了高书记,他们在风县的日子怕是到头了!”
金子轩说得眉飞色舞,仿佛踹门的人是他自己一样。
祁同煒听完,脸上依旧波澜不惊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他不意外高育良会闹,这是政治姿態,也是必然的选择。
如果不闹,那就不是高育良了。
但也確实没想到,高育良来得这么快,火气这么大。
自己前脚刚离开县委,后脚就杀到,这份护道的急切,值得表扬。
“书记,您是没看见,当时县委那些人的脸色,一个个跟吃了苍蝇似的。”
金子轩还在那喋喋不休,试图用这些情报来拉近关係。
祁同煒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行了,县里的事,自有上级领导处理。”
看著金子轩,目光锐利如刀。
“咱们还是说说镇里的事吧。金副书记,你在沙河镇干了也不少年头了吧?”
金子轩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立马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,正色道:“五年了,书记。”
“既然是老沙河,那就给我交个底。”
祁同煒身子往椅背上一靠,十指交叉。
“这镇里的人,事,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帐,你都知道多少?”
金子轩眼珠子一转,心里瞬间有了计较。
这新书记是个干实事的,不爱听那些虚头巴脑的吹捧。
而且,这也是自己纳投名状的最佳时机!
正如李昀澈所言,金子轩就是个典型的墙头草。
但在现阶段,祁同煒初来乍到,两眼一抹黑,这种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消息的“真小人”,反而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、肚子里全是男盗女娼的“偽君子”要好用得多。
“书记,既然您问了,那我就跟您掏心窝子说实话。”
金子轩往前凑了凑,声音压得更低了,开始了他的情报大甩卖。
“咱们沙河镇,这就是个烂摊子。表面上看著一团和气,底下全是暗礁。”
“先说人。镇长应鸿祺,那就是个地头蛇。他在镇里经营了十几年,七站八所的头头脑脑,大半都是他提拔起来的。別看他对您客客气气的,背地里肯定没少给您下绊子。而且,他和县交通局的局长是连襟,镇里那点修路款,每年都拨下来不少,可路还是那个烂样,钱去哪了?谁也不敢问。”
“纪委书记陶哲,那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,谁的面子也不给,但也正因为这样,他在镇里被孤立了,说话没人听。不过这人手脚乾净,是个能用的人。”
“至於那几个副镇长……”
金子轩撇了撇嘴。
“陆梅渊是个干活的,可惜太直,得罪了应鸿祺,被发配去管农业,那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儿。薛无忌那是应鸿祺的铁桿,管招商,其实就是管吃喝,镇里招待费的大头都是他签的字。”
祁同煒一边听,一边用心记忆。
而且在他看来,金子轩的话大半可以相信,毕竟这小子是在向自己纳“投名状”。
“再说这帐。”
金子轩嘆了口气,脸上露出一丝苦笑。
“咱们镇財政,那是真的穷得叮噹响。外面欠了一屁股债,光是给各个村打的白条,加起来就有百十来万。老师的工资都拖欠了小半年了,再不发,估计又要去县里闹了。”
“还有下面那些村子……”
